打扫记忆。释然放下

晚上等待女儿安睡了以后，在幽暗的房子里，一切静止下来。

最近当我静下来的时候，会自动回想许多被遗忘的事。一些当时看来不算太严重的事件，却成为今天许多境遇的指引，又或许，应该说是起因。

今晚记起这些事情，鼻子还是酸酸的，时间仿佛没有走动，因为我仍然能够感受当下的那些情绪。

应该是15岁那年。那年，妈妈努力争取要搬出去。孩子慢慢长大了，陈旧的木板店屋无法给孩子舒适的睡眠及做功课的空间。

事实上，小房子买了很多年了。因为害怕公婆不喜欢，妈妈忍耐了很多年，而爸爸也一直不敢开口。

最后，妈妈无法再忍受，终于决定要搬。所谓的搬家，其实并没有太大变动，白天，爸爸回来开店，妈妈还是会回来做家务。而爷爷奶奶早在多年前已经住到新家。搬家的意义在于，这个店屋只在白天做生意，亲人相聚用餐，晚上不再住人。

决定搬家后，家里的气氛很奇特。

爷爷奶奶的脸色很不好。记忆的画面停在某个下午。我在收拾衣服，准备搬家。耳边传来奶奶的声音。又在揶揄了，又在讽刺我们不要这个家了，不会再回来了，不再孝顺他们了。

我听在耳里，很难受。很抗拒。恨不得立刻离开。

为什么呢？奶奶的心情我一直无法理解。从小到大，她有很多话语行为都让我觉得，她不希望儿媳孙子们过得好。妈妈出个门都要看她脸色，因为奶奶认为，女人应该呆在家，不应该有太多休闲活动。

每年农历新年，妈妈大部分时间都在家忙碌招待亲戚客人，连回娘家的时间也没有。亲戚人数庞大，几天下来，妈妈都累坏了。她在忙的时候，如果看到我很闲空，就会很生气，责骂我没有协助她。小小的我对新年一直蒙上一个阴影。新年意味着，妈妈很委屈，很辛苦。表面上显得平静，只为了掩饰内心的难过。而我，又会被责骂，不管我是否做错，但因为我懒惰，我不够好，才会令妈妈生气。

这样的新年模式一直延续到今天，尽管爷爷奶奶已经不在，但当事人的情绪模式依然持续。妈妈惯性的委屈付出，孩子惯性的接受这样的情绪。最后我出嫁了，避开很多冲突的时间。而妈妈情绪转移的对象，变成了其他人。

我婚后第一次在婆家过年，感觉就是不舒服。厨房的事情，我不会主动去帮忙。顶多只是饭后洗碗。内心里，我知道有种报复的心理，当年妈妈做的事情，我一件也不想去做。

事实是，我还是做了。

直到今天，当我在厨房忙碌，忙家务，寻求协助却得不到回应时，那个情绪的爆点很容易被激发。我就像当年的妈妈，觉得委屈，辛苦。为何得不到帮助，甚至是一个小小的关心。

再回到15岁那年。

尽管奶奶不喜欢，后来，我们还是搬过去了。白天及周末，我们依然在旧店活动。

那个周末，屋子里只有我，奶奶及叔叔。好像为了讨论一件小事情，我和奶奶起了争执。我坚持我是对的，但奶奶不认为她错。事实证明，我的答案才是对的。

彼此僵持不下，我一直不认输。心里想，奶奶你是错的，你就认了吧。

奶奶还是不认错。我急了。态度上没有礼貌。

忽然，叔叔趋前，狠狠掴了我一巴掌。

非常痛。非常痛。是痛入心扉的痛。叔叔是那么疼爱的我人，今天，他打了我。奶奶在一旁冷笑，说：你就是那么固执的孩子，随便认输，让一下大人不可以吗？

叔叔其实也知道奶奶是错的。但他觉得，就算是错，自己吞下去就算了，不能令长辈不开心。那天我躲起来，一个人哭了很久，没有人给我安慰。从此，我对叔叔也恨了很久。

我这辈子只被人掌掴过一次。我当时不知道，那个伤害，原来一直都在。

那么多年以来，我看到了太多妈妈的委屈难过，只为了照顾别人的感受。看到了太多妈妈情绪的波动，因为没有发泄的管道。妈妈就像个很需要呵护的小孩，但没有人保护她。她所做的一切，都为了需要获得别人的肯定。

长大后，我一直不明白，为何我内心倔强，但行为上却总是退缩不安。

我不懂得拒绝人。不敢说出自己真正的想法。害怕自己的话语行为让别人不适。习惯保护自己，不让别人看出我的心思。我只让人看到我好的一面。因为黑暗的一面，不会有人喜欢。

还有，明知道自己是对的，应该坚持的，但碍于不敢得罪人，不想有麻烦，都把委屈吞下去。

这样的性格，影响我在许多人际关系，事业上的扩展。我总是很被动的，让机会白白错过。总是觉得孤单。总是觉得自己不够好。

今天，当我想起这些，起因结果，一目了然。

这些记忆，还有更多仍未被发现的烙印，都需要打扫清理。该原谅的去原谅。该拥抱的去拥抱。该感激的去感激。该放下的去放下。否则，人生不会有扩展，我仍然会活在别人的影子里。

在教养自己的孩子时，我看得更清楚了。

你对孩子说的每句话，每个行为模式，每个意念，对孩子今后的人生都起着非常大的影响力。

一次不经意的责难，一次用力过度的惩罚，一再重复性的指令暗示，他日可能成为孩子性格上的缺陷，成长的障碍，痛苦的根源，甚至是疾病的起因。所谓因果，就是如此。

打扫自己的记忆，清理自己的烙印。这里头，没有涉及对错。

今天，我仍然深爱我的母亲，敬爱怀念我的奶奶，尊敬我的叔叔。他们都没有错。没有这些经历，我不会对生命有更深入的体验，这本来就是我自己选择要经过的。

只有在当下能够释然与放下，才能明白这一生中都需要去学习，去体验的，最大的力量。

那就是，爱。